戚然是天才少年的說法在這堂讓人昏昏欲睡的數學課裏得到印證。

新的數學老師是個身材消瘦，帶著個銀框眼鏡的，很斯文的中年男人。

一開始，歐陽昭一她們總叫他‘阿噢’，姜雨不清楚情況，只覺得這個外號憨得可愛。今天第一節課，姜雨就知道了外號的來源——

“噢～請同學們翻開課本第**頁。”

“噢～這個題目也不難，有誰能上來解答一下嗎？”

“噢～後面那幾位學生，請認真聽課，不要吵鬧，影響課堂紀律。”

所以，他就被她們叫成了‘阿噢’。

在‘阿噢’傾情演繹數學魅力的時候，隔壁班的數學老師突然過來。他站在講臺旁邊的教室門口，招呼‘阿噢’出門。

講課被打斷，‘阿噢’顯然是不太高興。他推了推眼鏡，放下課本出去。

一會兒，他拿著一個本子走進來。

他看著戚然，然後走到他身邊，說：“戚然同學，這道題你有不同的解法嗎？”

隨著他話音一落，全班同學都屏息以待，就連趴著睡覺的同學都紛紛坐直、豎起耳朵關註著接下去的進展。

戚然接過本子，靜看幾眼，拿起筆，寫了一會後又拿給‘阿噢’。

‘阿噢’突然笑了起來，連帶著冰冷的眼鏡片看著似乎都帶了溫度。

他笑：“我就知道可以從這個角度去解！”

他走到一半，又回頭看戚然，臉上的笑容溫暖人心，“謝謝你，戚然同學。”

所有人都看著戚然。

可惜他什麽表情、動作、話語也沒有。同學們失望嘆了一聲。

姜雨這才明白剛才他們那麽精神的樣子是為何——只為想看戚然會不會說話。

他們的這份看似無心的動機實在傷人。

下課後，姜雨跟歐陽昭一她們這樣說。

歐陽昭一不說話，她單手撐著下巴看向教室門口不知在想什麽。另一個跟姜雨不太熟的女生楞了一下，顯然對這個說話不讚同，她笑：“我們只是想讓他盡快好起來。”

“貝婉言以前跟他同個初中、同個小學的，聽說他十幾年都沒說過話。”

姜雨的心像被人用筷子輕敲了一下，有些不適，“就因為他不說話，所以就任憑大家這樣嘲笑嗎？”

她有些難受，也很不理解。

他沒做錯什麽，跟她們一樣有鼻子有眼，有手有腳。他會思考，很善良，也很可愛，只是不說話而已啊，他並不是異類。

她也是。

那個女生的臉色突然難看，“沒人嘲笑他。”

姜雨還想反駁什麽，那女生沒了跟她談論這個話題的興趣，拉著身旁的另一個女生圍到另一堆女生圈裏，大聲談論說笑。

姜雨的心突然恢覆到昨天被貝婉言她們取笑時那樣難受。

她默默的轉回自己的位置，擡頭就看到戚然安靜的坐在位置上聽歌。

他的側臉很好看，睫毛長翹，鼻子高挺，下頜線是特屬少年的青澀弧度。對著光，姜雨可以清晰看到他細細的胡須。

一個幹凈得讓人舒服的少年。

他突然回頭，對上她的視線。

姜雨像是有什麽撞進了心裏，心突然變沈了。

戚然很快就移開視線。姜雨低下頭，手機在抽屜裏嗡嗡的響起來。

是大哥姜沈歡打來的電話，他說他在她們教學樓底下，讓她下去拿東西。

姜雨收好手機，飛快跑出去。

才出教學樓走廊，就看到大哥跟二哥兩人手插褲兜，帥氣的站在教學樓下被一群女生行註目禮。

姜雨經過時還能聽到她們花癡的談論。

“哎，那兩個男的，好帥啊。”

“好像不是高中部的。”

“他們轉過來了！天吶，是雙胞胎，長得一摸一樣啊！”

“我比較喜歡右邊那個，穿軍綠色襯衣那個，看著就很溫柔。”

“我就喜歡另一個，野性。被他公主抱肯定很幸福。”

姜雨跑下樓，來到兩人面前。“你們怎麽來了？”

大哥姜沈歡把手裏的小保溫瓶給她。“老媽讓我們帶過來的，說是給你的藥。”

姜雨接過保溫瓶，才擰開瓶蓋，就被撲鼻而來的濃郁中草藥味熏了一臉。

她捂著鼻子，皺眉：“這是什麽東西啊？”

“給你調理身體你的藥。醫生說可能是前段時間你忙著考轉學考試，壓力太大導致的內分泌失調，所以開點藥讓你先吃一段時間。”

“哦。”姜雨把瓶蓋蓋上。看到一旁的姜沈樂手腕上的新手表，姜雨跑過去，把他手腕拿起，尖聲道：“姜沈樂，你什麽時候買的手表？”

姜沈樂輕手甩開她，不悅：“隨隨便便碰男人的手怎麽回事啊你？”

姜雨氣：“你算男人嗎？”

姜沈樂轉頭定定看她，“我怎麽就不是男人了。”

“你——”

“你們別吵了。”大哥姜沈歡出聲調和，姜雨還不服氣，“明明就不是我的錯，是他對我抱有偏見。”

姜沈樂哼一聲，對她這不痛不癢的控訴不置可否。

“你根本就不是一個合格的哥哥！”姜雨下定論。

姜沈歡無奈扶額。這兩人每次一碰面總要吵，一吵完又要給他評理，弄得他裏外不是人。

還沒等他開口說姜沈樂，後者就很不平常的摘下他那新手表，直接塞姜雨手裏。

“喏，你要喜歡給你。”

姜沈歡有些意外的挑了眉。

“我只是想看看，又沒說要拿你手表。”姜雨把它重新塞回他手裏，“你自己戴著吧。”

“準備上課了，我先上去。”姜雨往樓上指了指。

“等等。”姜沈歡叫住她。姜雨回頭。

“大學部今晚有一個無人生還的話劇表演，你想去看嗎？”他問。

“跟你們？”

姜沈樂輕笑，“你要找了男朋友，你自個兒跟他去也成。”

姜雨臉紅：“神經病！姜沈樂我發現你嘴裏吐不出象牙的。”

“我是人，自然吐不出象牙。”以往被姜雨這麽說他總要炸毛的，今天卻格外‘聽話的寬容’。

“我不去了，你們自己去吧。”

“那我們走了。”姜沈歡跟姜沈樂走出兩步，姜雨又叫住他們。

姜沈歡停下腳步看她。

姜雨笑著搓搓手，“你們給我兩張票，我先拿著，說不準今晚會去呢。”

姜沈樂暧昧的掩唇輕咳，姜雨臉躁的朝他踢腿，他快速的躲過一邊。

姜雨把票踹進口袋，就飛快沖上教室。一進門，剛好上課鈴聲響起。

她小心翼翼地把中藥放進抽屜裏，一想到吃了藥臉上的痘痘會變好，她聽起課來也順心不少。

一下課，她就拿著保溫瓶去教室的走廊。

才擰開瓶蓋，嘴巴還沒能碰上，就被人從身後一撞，保溫瓶掉落在地，灑了一地的褐色液體。

身後傳來一聲柔弱的“哎呀”，姜雨回頭，就看到了貝婉言。

姜雨氣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。她在以前的學校裏，甚至生活中，從沒碰到過像她這種這麽喜歡刁難別人的女生，一下子也不知道該怎麽應對。她只是紅著眼看著她，一句話也沒說。

歐陽昭一聽到聲音過來，“怎麽回事？”

貝婉言一臉歉意道：“我剛才不小心撞了她，把她的東西弄灑了。”

聽她這虛情假意的掛，姜雨委屈得又要哭出來。

“姜雨真是對不起啊，我不是故意的。”貝婉言嘴上說著抱歉，可眼裏全是狹促的光。

姜雨想了會兒，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，瞪著她說道：“對不起誰都會說，你把我東西撞掉了，不是應該先把東西拿起來還給我嗎？”

貝婉言很驚訝，似乎沒聽清她的話，“什麽？”

“算了。”歐陽昭一走過來，替她撿起保溫瓶，想帶她出去。

姜雨掙脫開她，指著貝婉言，眼淚順著臉頰而下，“怎麽能就這麽算了？我一開始還以為你長相平平，不算好看，如今才幾天相處，覺得‘平平’這個詞用來形容你還真是糟蹋了這個詞——”

貝婉言猙獰著臉一巴掌就想掃過來：“你說什麽？”

“你們在幹什麽？！！”班長李響走過來喝止道。

貝婉言憤怒的放下手，朝姜雨放下狠話。“有你好看的時候。”

圍聚的人散開。李響看著紅著眼的姜雨，低聲問：“你沒事吧？”

姜雨搖頭，覺得委屈，又說：“我只是覺得她很過分，以傷害別人為樂。”

李響嘆氣，“不要想太多，先去洗把臉。”

歐陽昭一拿著保溫瓶帶她去洗手間，姜雨洗臉，她替她沖洗杯子。

姜雨洗好臉，靜靜看著鏡子裏的自己，轉頭看歐陽昭一。“你們為什麽都那麽怕她？”

歐陽昭一沒有直接回答她，她把保溫杯裏裏外外沖洗一次，放在臺面上，單手插著腰靠在水池邊上看她。

明明是與她們一樣的女高中生，歐陽昭一總覺得姜雨身上有某些東西讓人品味起來，有些不同。

她很開朗，很純真，很真誠，也很幼稚。有時候又膽小，但是有時候又很膽大。

她就像一面鏡子，你往她面前一站，總能清清楚楚看到自己。

醜陋的，黑暗的。

想靠近，但是又有點讓人厭惡的感覺。

歐陽昭一在想不通這種感覺是什麽的時候，對她始終懷著戒備心。如今看著她，突然就想到了一個詞——美好。

“貝婉言跟何瀟瀟的爸爸，都是我們學校的校董，所以——”她後面未說的話就不言而喻。

“那她們就是仗勢欺人。”姜雨狠狠說道。

“算是這樣。”她回應。

“她也真奇怪，就因為我臉上有痘痘就針對我嗎？實在太沒教養了吧！”

歐陽昭一好久才接下她的話。

“也許跟戚然有關。”

姜雨疑惑：“她也喜歡戚然嗎？”

歐陽昭一搖頭：“不是。我聽說戚然能進這所學校跟貝婉言的爸爸有關。”

姜雨：“不是因為戚然太聰明才破格讓他入學的嗎？”

“對外是這麽說的，真實的情況好像不是這樣。”

姜雨的心情有些覆雜。

回想起第一天來時聽到那兩個女生的談亂、還有小胖墩母親的諷刺跟辱罵.......

真是很讓人沈重的信息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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